Coffee or Tea

隨意寫隨意更:3 i7天陸

 

向神明訴說的(上)

妖万華鏡、空咎、九尾狐×鬼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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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上)


灯影街上傳來嘈雜的吵鬧與追逐聲,像是幾個小妖怪不過互看幾眼就大打出手,這事常有,只要不波及自身,大部分的妖怪都會選擇圍觀吆喝、少部分則當作沒有看見,至少對九尾狐來說,那些全都不重要,是的、通常是不重要。

身體在思考之前已經動了起來,九尾狐衝出去時掀起一陣強風,他沒怎麼注意尾巴搧倒幾名成群結隊的貓又,白皙的手往前伸就將一抹赤髮的身影、從整團狂踢猛打的妖怪中給拎了出來。

「哇啊!放、放開──?!呃、九尾狐大人?!」他睜著豔紅色的雙眼,臉上還帶著傷。

「你這孩子……闖禍時這聲大人叫得特別順?」九尾狐挑眉地說。

「我、我才沒有闖禍!」

「是嗎,鐮鼬呢?為什麼沒有和你在一起?」九尾狐問,他將懷裡的身軀摟緊了些,那些打群架的妖怪早被他嚇得一哄而散。

「你把我當什麼啊九尾狐?!」鐮鼬從另一頭趕來,帶著不情願的語氣說,「我可不是你請的保姆!也不是你的麵攤小弟!」

「鬼火……你手裡?」九尾狐問道。

只見鬼火小心翼翼將懷中一團毛茸茸的東西交給貓又們,那團物體緩緩顫動、探出兩顆小小的頭與四條貓尾巴。

「喝醉的青鬼打架鬧事,躲在桌子下的小貓又被嚇得不敢出來了,」鬼火說,一邊與向他道謝的貓又們揮手。

「所以不是鬼火打群架嘛……我就說灯影街上不可能有妖怪找鬼火麻煩。」鐮鼬嘖聲說,「但這樣還是很危險啊,他們爛醉什麼都不認得,瞧你臉都被劃傷了。」

「只是小傷──好疼!」鬼火縮起脖子、卻沒能避開那骨節分明的手指。

「抬頭我看看,」九尾狐說,一雙眼微微瞇起、謹慎檢視眼角下莫約五公分長的傷痕,「我是怎麼說的?」

「……弄傷自己就得餓肚子。」鬼火不情願地嘟嚷。

「你這麼想餓肚子?」九尾狐捏著鬼火的下巴,語氣帶著不意察覺的無奈。

「不想……」鬼火喏喏回答。

瞧見這孩子乖順的模樣,九尾狐倒也沒繼續責難下去,他動作自然地靠近、輕輕吻過那道酒紅色的傷痕,鬼火不知怎麼地、肩膀明顯顫動,一雙眼垂望鈴鐺上的繩結。

「那個……已經不疼了,我、謝謝……九尾狐,我回拉麵攤去幫你擦桌子吧!」鬼火說,一溜煙從熟悉的懷裡滑出來,沒幾步就跑得老遠。

「鬼火都這麼大還給他舔傷口,會這樣做的大概也只有你了啊。」鐮鼬事不關己地說。

「難不成我要放著讓它爛?」九尾狐望著那抹身影跑遠,心裡有些落寞。

「那麼淺的傷口放著不會爛啦……」鐮鼬嘆氣地笑著說。

但鐮鼬的言語並沒有成功傳入九尾狐那對毛茸茸的大耳中,他若有所思,垂在身後的尾巴靜靜地搖晃。

自從與刀眾一戰過後,鬼火就變得有些沉默寡言……不,認真說來只有面對九尾狐才會如此,為什麼呢?九尾狐也摸不透原因。

「唷!九尾狐!給我來三碗拉麵吧!」蛟揮手走來、身後跟著英和苦著一張臉的重。

「鐮鼬,三碗拉麵。」九尾狐說。

「哈?!我是來吃麵不是煮麵!」鐮鼬抱怨著、卻還是動作俐落地將麵條扔進滾水。

「在那之後你就不窩在幻界耍自閉了呢。」九尾狐調侃地說。

「哈哈、畢竟能出來透個氣也不錯嘛,聽英說些現在人間界的事情挺有意思,」蛟坦率地表示。

「都是些芝麻小事,蛟的歷史情報才真是值得一聽,」英語氣和緩地說。

「那麼,這位苦著臉的小哥又是怎麼啦?」九尾狐揶揄地望著重問道。

與此同時,鐮鼬為他們端上拉麵,熱氣讓重的眼鏡蒙上一層白霧。

「你能別用看好戲的語氣問話嗎……」重伸手去拿筷子。

「沒有沒有,我只是對刀眾之間的愛恨情仇有點感興趣。」九尾狐認真地說。

「……你這樣說也沒有比較好,」重苦惱地說。

「是那個啦,因為英要求重每天跟他一起巡視灯影街,還要記下部分居民的力量跟住所,幾乎沒有休息時間呢!」詠笑著說,在蛟身旁坐下時伸手對鐮鼬招了招,「今天要加豆皮!」

「我才正要開始吃啊!」鐮鼬暴燥地說。

「我來!我可以煮!」鬼火期待地進到攤子裡,卻又在瞧見九尾狐的側臉時,低下頭跑了出去。

「那孩子怎麼啦?」蛟問道。

「做錯事被你罵了吧?」詠好奇地問。

鬼火乖乖坐在旁邊的四人桌,小口吸著溫熱的麵條。

「你是第一天認識九尾狐?」鐮鼬進到攤子裡、沒好氣地說。

「什麼意思?」英問。

「呃……該說是九尾狐很寵那孩子嗎……」蛟思考著怎麼解釋,瞥了眼九尾狐平淡的神情後,他才簡潔地說,「別看鬼火老愛惡作劇,他其實不怎麼惹事……所以九尾狐也不太會處罰或是罵他。」

「你們這些上年紀的老妖怪挺盲目的……」一直默默坐在角落吃麵的雲外鏡嘖聲說。

「這我懂,看著年輕的孩子會覺得他做什麼都很可愛。」忽然出現的烏天狗說。

「哇啊!烏、烏天狗?!你怎麼來啦?!」詠定住不動,夾起的第一口麵滑入碗裡。

「我來吃麵不行?」烏天狗似笑非笑地說。

「原來你在這裡,雲外鏡,」在林子裡走過一圈的楓終於想起要找拉麵攤。

「哎哎──昨天陪你一整天,今天不想練了啊!」雲外鏡大聲哭訴。

「喔,真是熱鬧,」紫西一夥前來光顧,小小的攤子幾乎坐滿、快要沒有位置。

「難得見你離開祠堂,紫西,」蛟說。

「你也是啊,這裡的拉麵真的很好吃呢。」紫西帶著溫柔的笑容說。

「煮拉麵的小哥!這裡來四碗!」北斗大聲說。

「我不是拉麵小哥!今天也太忙了吧……」鐮鼬嘆氣地說。

「還有沒有位置啊?」圓帶著蒼一同走來。

「這裡有這裡有,可以跟我們一起坐呀!」鬼火指著自己旁邊的空位。

「為什麼我非要跟你一起坐……」蒼以不耐煩的語氣說。

「蒼你啊,別為了輸給我的事耿耿於懷嘛,不然再比一場也是可以的喔?」鬼火說。

「誰耿耿於懷!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這樣閒的發慌到處惹事生非?!」蒼氣憤地說。

「我才沒有惹事生非!」鬼火反駁。

「你就是惹事生非!」蒼大聲斥責。

「這是來吃麵還是來砸攤?」九尾狐警告地說。

「兩碗麵!謝謝!」圓拉著蒼坐下來,「真意外,很少看到你這麼針對一個妖怪。」

「因為這個妖怪特別愛給我找麻煩。」蒼哼聲說,「也不知道監護者都是怎麼教育的。」

「妖怪之間力量等於一切嘛,我看教育也是囉?」重說。

「區區一個小妖怪……」蒼不服氣地碎念。

「我可不小了!」鬼火氣鼓鼓地說。

「聽說鬼火是由九尾狐吐出的火焰誕生,以這方面來說力量也不容小覷。」圓點頭地說。

「什麼、這是小瞧我啊?!」鬼火身旁冒出幾團小火焰。

「行了,一碗麵吃這麼久都糊了,再給你煮一碗吧。」九尾狐說。

聽見這句話,鬼火的焰氣頓時收斂起來,他磨磨蹭蹭嘰嘰咕咕地還是把冷湯麵給喝了,一點也不打算浪費。

「你是不是也該給我煮碗麵啊九尾狐?」鐮鼬終於把所有點單都送上桌,可憐地望著自己那碗完全失去熱度的拉麵。

九尾狐沒有吭聲,煮麵的動作慢條斯理、湯汁滾水一點也沒濺出來。

「所以就是那個了吧,叛逆期?」喝掉最後一口湯,詠說。

「什麼叛逆期?」北斗問。

「在說鬼火不理九尾狐的原因嘛。」詠說,下意識往英的方向坐過去,「你能別挨著我坐嘛,烏天狗……」

「叛逆期?」烏天狗調侃地說。

「我這跟叛逆期沒關係!」詠回嘴。

「叛逆期……是什麼?」紫西問。

「是指人類小孩反抗父母的一種狀態吧。」東說,這個詞已經離他們相當遙遠。

「你們的世界沒聽過這個詞?」重問。

「都說了,在這裡力量等於一切,小孩反抗雙親並不稀奇。」烏天狗說。

「如果是這樣,鬼火反抗九尾狐也很正常嘛。」詠說。

為了避開烏天狗,他乾脆拉著椅子坐到紫西身旁,被紗南滿不高興地推了一把。

「鬼火反抗九尾狐?什麼情況?」嗅到開賭局的機會,北斗興致昂然地問,「這跟父母有什麼關係?」

「鬼火是由九尾狐吐出的青焰誕生,你不知道?」詠說。

「別人的事怎樣都好啦,根本無所、──哈?真的?」東驚訝地說。

「你們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啊,剛剛都沒在話題上?」鐮鼬說。

九尾狐親手端著兩碗熱騰騰的拉麵,放在鐮鼬與鬼火面前。

「你小鬼耍脾氣,怎不乾脆問他?」東指著鬼火說。

「我沒有耍脾氣啊……」鬼火吐著舌頭說。

「叛逆期,我看這就是叛逆期。」重自以為是地點著頭說。

「清官難判家務事,親子問題得自己解決喔。」英事不關己地說,「不過真難想像……你們居然可以在沒有伴侶的狀態生下後代,開眼界了我。」

「與其說是生下,不如說是創造,如果要拿親子血緣來比喻,這種情況比較接近造物者與生靈的關係。」紫西淡淡地說。

「說人話。」英說。

「就是指九尾狐創造了鬼火,並不是你們理解的生下來,」蛟解釋地說。

「只要能力強大都能做到?」英問。

「這倒不是,」蛟思考地說,他身旁又不知不覺圍繞了許多小妖怪,「把一部份的力量化為靈魂碎片,這個原理很簡單,但老實說……像鬼火這樣自我意識強盛、獨立發展成幾乎完全沒有關聯的個體……算是很特別,我也不知道九尾狐怎麼辦到的,」

鬼火喜孜孜吃著豆皮,一點也不在乎他們在討論什麼。

「這算什麼?被自己創造出來的玩具反抗了?」重說。

「鬼火不是玩具……說話謹慎一點,人類。」九尾狐冷淡地說。

「嗚哇、可怕!」重打著寒顫說。

早已吃飽喝足,鬼火與鐮鼬悄悄交頭接耳,趁著討論最熱絡的時候溜下餐桌,蒼注意到時、桌上只剩乾乾淨淨的空碗。

「那兩個傢伙一定又想偷闖到人間界去!」蒼說著起身就要追。

「這位客人,麵沒有吃完不許走。」九尾狐音調毫無起伏地說道。

「沒時間誰管、錢我付我會付!」急忙把錢放在桌上,但感受到拉麵老闆堅定的態度,蒼只好又坐下來、雙手端起碗仰頭狂吃猛喝,把整碗拉麵吃乾淨才跳起來追出去,嘴角還掛著一根油亮麵條。

「為什麼蒼這麼忙碌,你看起來卻這麼閒……?」雲外鏡淡漠地問。

「我?我看起來很閒?」楓眨了眨眼,「怎麼會,詠可比我更……人呢?」

詠趁亂之餘從拉麵攤後頭溜走,成功避開還在嚼豆皮的烏天狗。

「我們也該去巡邏了。」英嚴肅地說,重垂頭喪氣地站起來。

「今天在哪裡練習對打?」楓問道,一手扯著雲外鏡的衣裳。

「我才說了不想練……」雲外鏡苦著一張臉,他知道不論自己怎麼躲都甩不開楓。

「接下來,去賭場逛一逛吧!」北斗起身拍了拍衣裳。

「我可以一起去看看嗎?」紗南帶著期待的語氣問。

「你能看著他嗎?」紫西對著北斗問道。

「放心吧!老夫也在!」東拍著胸脯說。

「您不一起去?」紗南問。

「我想慢慢品嚐剩餘的湯。」紫西微笑地說。

待客人走了大半,九尾狐才懶懶地伸出手指讓空碗飄浮、聚集到有清水湧出的水槽。

「沒想到與刀眾接觸這件事,會讓灯影街變得這麼熱絡。」蛟語氣欣慰地說。

「我也好久沒有這麼頻繁地離開祠堂,多虧紗南他們,」紫西坦率地說。

「一直待在這裡的九尾狐看來倒是很習慣……」烏天狗揶揄地說,「你明明不太熱衷與人類打交道,為什麼想在這裡開店?」

「我反倒想問為什麼你每過一陣子就要提相同的問題。」九尾狐展開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搧,圍繞在旁邊的小妖怪黑影被風浪吹得前後搖擺。

「因為你總是不回答我嘛,很令人在意。」烏天狗掩著嘴竊笑。

「明明可以猜到答案卻硬要問……你的生活已經無聊到這個境界……」九尾狐搖晃著尾巴說。

「沒辦法嘛,誰讓我沒有那麼可愛的孩子可以疼愛……」烏天狗佯裝寂寞的語氣說,「沒辦法體會跟孩子吵架的心情、也沒感受過『叛逆期』耶。」

「我看鬼火很有精神,也許只是見些世面、開始有了特別的想法。」蛟連忙說,他可不想看烏天狗與九尾狐大打出手。

「說來也真難想像,」烏天狗陷入回憶一般地感嘆著,「想想那時鬼火終於化作人形,你可是寸步不離、甚至也不讓我們靠近,現在卻願意讓鬼火自個兒出去玩了。」

「啊啊、那個時期都多久了呢,」蛟同樣懷念地說,「某一天我漫步在幻界外圍,瞧見許久不見的九尾狐,正想上前打個招呼、卻只換來一道凶狠的目光……從九條尾巴的隙縫中我好不容易窺見那孩子一眼,當時忍不住想、真是個精緻的孩子啊,很像你創造的生靈。」

「那個時期的九尾狐,可比什麼護子心切的說法都要嚴重千倍,很誇張喔。」烏天狗笑著說。

「我好像不曾見識過呢,」紫西說。

「因為紫西你都待在祠堂吧,創造鬼火後,九尾狐都在幻界外圍,沒有踏入深處。」蛟說。

「所以九尾狐會在這裡擺設拉麵攤,也就是為了鬼火吧。」紫西了然地說。

「不行不行,這種話要讓他親口說出來才算數!」烏天狗固執地說。

「你們想這樣聊別人家的私事到什麼時候?」九尾狐有點兒失去耐性。

「我們是在替你分析孩子叛逆的原因。」烏天狗理直氣壯地表示。

「勞煩烏天狗大人了啊,您還是回山上去抓抓蟲剪剪樹怎麼樣?」九尾狐挑眉地說。

「……我真的很意外,你這樣不可愛的性格居然能創造出那麼可愛的鬼火。」烏天狗搖著頭說。

「雖然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想表達什麼,但若是被你稱讚可愛、我只覺得毛骨悚然。」九尾狐厭惡地表示。

倒不是說九尾狐對烏天狗反感,而是這傢伙性情實在古怪,天知道所謂的可愛到底背後有什麼意思……不過鬼火確實很可愛。

此時,成功闖入人間界的可愛鬼火與鐮鼬,正從事著可說是最近他們相當熱衷的活動之一:與人類小孩玩樂。

身為人見人尖叫的一小團火焰,一點兒也不怕人類孩童高分貝的尖叫與哭鬧聲,他總是圍繞在孩子們身旁漂浮前進,忽高忽低逗得孩童樂呵呵地笑(或許有時是嚇得尖叫連連)。

隨著太陽西下,鬼火的光亮越發顯眼,公園裡也逐漸變得荒涼,湖中央的小船隨著微風搖擺不定,在水面上碰出波浪漣漪。

「接下來要去哪?容易引起騷動的地方可不行喔。」鐮鼬說。

上次他順著鬼火的意思,兩個小妖怪衝進百貨想體驗人類口中的逛街採購,造成多大的騷動這姑且不細說,光是狂奔的人群就差點把鐮鼬踩死、更別提有好幾個認知明顯有問題的人類指著他大喊『好肥一隻老鼠』!什麼鬼東西!那次鐮鼬回嘴大吼『我要是老鼠你全家都是史萊姆』!

結果他獲得了各式各樣高八度的驚聲尖叫,鬼火回到灯影街時興致勃勃對著九尾狐敘述那天的趣事,一句話講得很中肯,人類男子拔高的聲線比女人還有潛力登上世界女高音。

「姆……去街邊瞧一瞧?那個啊……很長的樓梯那裡、車站另一頭不是有條商店街?」鬼火飄浮在夜空中猶豫地說。

「商店街人會不會太引人注目?我記得那裡有座寺廟……還有、你啊!這一團火球的模樣畢竟是有熱度,不能挨我那麼近啊!」鐮鼬對著鬼火呼呼追氣、想把習慣性靠過來的火球吹遠一點兒。

「哎──九尾狐都不嫌我燙的!」鬼火不滿地說。

「那是因為他不怕啊,你可是正宗狐火!是他的熱度!」鐮鼬以小毛掌搔了搔剛才被鬼火碰到的耳尖,怎麼感覺毛都燒捲了。

鐮鼬倒沒想過這句話會讓鬼火靜下來,而當調皮活潑的聲音消失、偌大的公園裡就顯得孤寂沉默。

「說起來,你最近是不是彆扭過頭了啊?」鐮鼬抬起後腿搔抓臉頰,語調輕鬆地說,「如果是跟九尾狐鬧不愉快,還是講清楚比較好吧。」

「沒有啊、才沒有不愉快,」鬼火很快地說。

本該是滿天星斗的夜空,因為城市光害而呈現一片奇異色彩。

泛著鈷藍光芒的小火團緩緩往下移動,靜靜落在那條奶油黃色的尾巴旁邊。

「我看起來果然很彆扭……是嗎?」鬼火咕噥地說。

「是啊,非常,」鐮鼬乾脆回答,打呵欠露出小小的犬齒,「今天吃拉麵時大家都在討論這件事呢,雖然不是全部,但你也有聽到一些不是嗎。」

「唔……我不是刻意要這樣,」鬼火苦惱地說。

「哪樣?」鐮鼬問。

「就是、避開九尾狐大人,」鬼火不安地說,穩定的鈷藍火光因為情緒而透出一點末藍,彷彿說出來會成為既定事實,「身體不知不覺會這麼做……回過神來時,我已經從九尾狐大人身旁跑走了。」

「呃、你最近惹他生氣?」鐮鼬不確定地問。

「沒有啦,沒有吧?」鬼火一會兒肯定一會兒又懷疑自己。

「既然如此,怎麼會突然害怕他?」鐮鼬說。

「也不是害怕……」鬼火說,火團邊緣觸碰到濕潤的青草,發出嗶啵聲響,「就是感覺很奇怪,說不上來,」

「感覺很奇怪?」鐮鼬思考地說,「是不是想從九尾狐身旁離開?」

「為什麼要離開?」鬼火反問。

「因為你也該獨立了啊,不論是什麼種族,獨立都是必經過程,」鐮鼬說,瞧見小火團一臉驚愕,他連忙接著說,「我不是說一定啦,就是大部的物種在擁有自主能力後,多半會想離開原生團體,講白一點、就是離開原生處並出去闖蕩的意思……是這種感覺嗎?」

「我也不知道,我……沒想過要離開九尾狐大人,」鬼火情緒低落地說,「他會希望我離開嗎?」

「沒可能沒可能。」鐮鼬很快地說。

他非常清楚,要是鬼火一天一夜沒出現,九尾狐絕對會扔下拉麵攤開始四處尋找。該說是護子心切嗎?但在鐮鼬看來,鬼火早已不是需要處處被保護著的幼小妖怪,這麼想來,不免讓其他妖怪覺得九尾狐是反應過度、最神經質的那一種。

「吶,鐮鼬,」鬼火忽然換了個聲調。

「怎麼?」

「是不是所有生靈都需要伴侶?」鬼火緩緩地問。

「哈?問這個做什麼?」鐮鼬驚訝極了,他知道鬼火喜歡四處招人目光、也喜歡在人類女孩面前晃來轉去,但真沒想到會聽見這樣的問題。

「因為……你瞧,很多人類會結婚,妖怪之間也總有雙雙對對的,是不是最後大家都會擁有自己的伴侶?」鬼火徬徨地說。

「嗯……這很難說耶,」鐮鼬苦惱於該怎麼解釋,「伴侶是指相伴一生的對象……以我們的狀況來說,大概像是眷屬的意思,」

「那九尾狐也會有自己的眷屬?」鬼火問。

「噗、哈哈哈!這個問題你不如直接去問他啊,他應該可以給你很棒的答案吧!」鐮鼬仰頭大笑、只差沒在地上打滾。

「不要笑!我很認真在問耶!」鬼火不高興地說,他又羞又氣地上下彈動。

「我真的──我、哈哈──」鐮鼬在草地上滾過一圈才接著說,「九尾狐那樣的個性,就算有臉有漂亮的毛皮,要找到伴侶也很困難啦!」

「哈?為什麼?哎──你要是想說九尾狐的壞話!我可不饒你!」鬼火氣急敗壞地說。

「誰說他壞話啦!你就不知道是他太挑!」鐮鼬忙著搔抓著背後的毛,弄掉一枚黏人的鬼針草,「九尾狐的事直接去問他嘛,雖然不知道你到底在煩惱什麼,但一直鬧彆扭也不會有結果呀!」

「說得容易……」鬼火不滿地歪著小嘴,在一團火球的狀態闔上嘴也就剩一條斜線。

從鬼火有記憶開始他就一直和九尾狐在一起,說不上是誰陪著誰,彷彿他會誕生都是為了那抹氣勢凜然卻又溫柔無比的身影。

九尾狐是為什麼創造了他?鬼火細想,發覺自己似乎從來沒有問過。

對他而言,九尾狐等同於造物者,而造物者所做所言一切都有其深沉的含意,輪不到他這個被創造出來的生靈過問……是的,他不該打探九尾狐的思想、也不該妄想知道九尾狐的意圖,就與他不能知道最為重要的真名一樣,長久的歲月裡他不曾質疑,最近卻像有個小妖怪在他周圍點上火光似的,這些疑問甚至使他不敢直視九尾狐的臉。

從人間界回到灯影街(正確來說是被蒼給押了回來),拉麵攤仍點著燈,湯汁的香味讓鬼火不自覺揉起肚子。

「要吃麵就自己煮。」九尾狐正懶懶地揮動手指,讓被泉水清洗乾淨的大碗飄回自己的位置。

「你就不能可憐我們被蒼這樣追了大半夜的時間……?」鐮鼬沒好氣地問。

「呵、結果被逮到了?」九尾狐笑道,視線溫和掃過鬼火呆愣著的臉。

「只──只有這次!下次不會了!」鬼火臉頰泛紅地說。

「哈?!誰跟你下次!你們休想再闖過去!聽見沒?!」正在捶肩膀的蒼提高音量警告著。

「為什麼?!哪有人贏一次就說不玩?!」鬼火不服氣地說。

「沒人說要跟你玩!這很嚴肅!」蒼繃著一張臉,有點兒咬牙切齒。

「你和鬼火講道理行不通啦,」鐮鼬擺了擺手、接著又抖了抖耳朵,「看著我幹嘛?」

「不,沒什麼,咳咳、」蒼別開視線,非常小聲地說,「就是沒想到那雙耳朵真的會動……」

「你說啥?」鐮鼬湊過去問。

「沒,我要走了,你們別再亂闖知道嗎!」蒼正經八百地指著他們說。

「走就走……幹嘛搞得像個大爺……」鐮鼬煮麵條時一邊嘀咕。

「要不是蒼比我們熟那裡的地形,才不會這麼輕易被他逮住!」鬼火不服輸地說,他忽然皺了皺眉、右手可憐兮兮搔著左手臂,「還拿奇怪的水對我潑,好過分,」

「我看看。」九尾狐說。

在鬼火還來不及反應的狀態下、甚至是九尾狐伸手觸碰之前,幾條大大的尾巴已經滑了過去、將那副毫無防備的身軀往前帶至懷裡。

白皙右手支起鬼火的傷處,九尾狐露出明顯不愉快的神情,在潔淨的皮膚上有著灼紅色的痕跡,仔細瞧還能看見符咒一般的圖形。

「那是神社的淨水,」九尾狐淡淡地說。

「哎?所以我們真的不能碰神社的水嗎?!九尾狐大人──別碰我!會受傷的!」鬼火驚慌地說。

「神社聚集了人類的祈願,祈願多半包含驅逐他們眼中的不祥之物,因此神社的淨水才會使你們受傷……」九尾狐緩慢地說,瞧見鬼火在自己懷中不斷想藏起手臂的模樣,他微微一笑,「可惜那對我沒有作用。」

「哎?」

在鬼火的驚呼聲中,九尾狐托起那傷處放在唇邊親吻,只是幾下簡單的觸碰,如同刻痕一般的紋路卻逐漸淡去,不出幾秒鐘的時間,原先紅腫的手臂已經轉化回健康的色澤。

「哇啊……不疼了!」鬼火喜出望外地望著九尾狐。

這一望便深刻地瞧進眼底,他們距離太近、近到能從那對獸瞳中瞧見自己慌張的神情。

「九、九尾狐大人真的是神明呢!」鬼火窘迫地低下頭,雙手輕碰在那片熟悉又陌生的胸膛上。

他摸到披肩的絨毛、以及繫著鈴鐺的紅繩。鬼火想藉著推拒的動作來拉開距離,卻又在背後碰到將自己包圍的尾巴時整個身子放鬆下來。

「九尾狐……為什麼不做神明了?」鬼火沒有思考,他低著頭默默問道。

「沒有為什麼。」九尾狐說。

有一下沒一下梳理著亂翹的紅髮,他已經許久沒能將鬼火擁在懷裡,倒不是說這孩子會拒絕他,只是隨著成長,鬼火與鐮鼬玩樂的時間幾乎佔去大半,而最近又明顯地對他疏遠……九尾狐不得不承認,他還真是有點感到寂寞。

但這絕對不是什麼叛逆期,反正那些傢伙猜測的事基本說來沒一個對、沒一件準。

「還有其它地方受傷嗎?」九尾狐問。

「……沒有,」被這麼撫摸使鬼火昏昏欲睡,他差點就要完全放鬆、倒進柔軟的尾巴裡呼呼大睡。

「看來要下雨了,」九尾狐說,一招手讓紅白相間的大布塊遮擋住攤子區塊。

聽見『下雨』,鬼火想起這幾天從人間界聽見的事,也許就是這件事使他心神不寧、無法以平常心態面對九尾狐……他眨了眨水靈靈的眼睛、侷促不安偷瞧那張好看的側臉。

何不現在問問看?鬼火心想,他緩緩張嘴。

「吶、九尾狐,」

「嗯?」

九尾狐以溫柔的聲線、溫柔的神情回望鬼火。

「你……聽過『下太陽雨是狐狸娶親的日子』這個說法嗎?」鬼火問道。

而他怎麼也沒想到,這句話居然會讓九尾狐睜大雙眼、露出與冷冽相比可說是毫無差異的可怕神情。嚇的鬼火打起寒顫、突然覺得如坐針氈。

九尾狐不疾不徐地伸出手,捏住鬼火打顫的下顎,迫使這孩子抬頭與自己對視。

「不許你再提這個話題,鬼火。」

面對這樣的九尾狐,鬼火甚至失去支撐的力氣,宛如被抽離靈魂的軀殼、他恐懼地縮著身子點頭,連聲音也發不出來。

「麵煮好了喔!你要那樣摟著鬼火到什麼時候啊?!」絲毫沒注意到異常的鐮鼬大聲呼喊他們。

「把麵吃了就去睡吧。」恢復為以往狀態的九尾狐說。

 

(TBC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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